筆者訂閱《讀書》雜志多年。自前年開始，漸覺文章越來越難讀，拿到手一般只會粗粗翻閱一下。后來在去年的《文匯讀書周報》上看到一篇文章，談到類似觀點，深有同感。這并不是某一個人的文章，是個普遍問題。文章為何讀不下去，有很多原因，字數太長、語句生澀、空洞膚淺、掉書袋、新名詞堆砌……當然，難免也有讀者領會理解能力弱、沒有耐心、時間緊張等多種原因。

    書法是個非常特殊的“門類”，必須時時回頭看，以古為鑒。相比較而言，古代書論中信息量非常大，妙語連珠，文采之外還有人生哲理。古人寥寥數言，今人長篇大論；古人形象比喻，今人空洞說教；古人感悟人生，今人說道技巧。其實書法理論好文章長并不要緊，再長也沒有小說長，有話則長，無話則短。人云亦云的問題大量存在，引用一圈人下來，還不知道自己怎么說。目前談論書法史一類書籍不可勝數，大同小異，有的甚至只是將圖片羅列一下，某報就曾刊載過一條《研究生一年編寫兩套書法教材》的新聞，帶有一定的“技術含量”，一般都不會有大錯，因為是大家的“共識”。

    《蘭亭序》有句：“每覽昔人興感之由，若合一契，未嘗不臨文嗟悼，不能喻之于懷?！碧諟Y明說：“好讀書，不求甚解，每有會意，便欣然忘食?！闭f明讀書之時，會有不懂之處。文章太好讀需要警惕。現(xiàn)代語境呈現(xiàn)出一個“淺”字，集體進入“腦子不轉眼珠亂轉”的讀圖時代——世界已經變得簡單。新聞高于創(chuàng)作，流水賬成博客，點擊率決定價值。但凡覺得很輕松的書，多半是已經知道的，看得費力的書，反倒能學到知識。閱讀的樂趣在于把不喜歡的變成喜歡的，把不知道的變成知道的。讀起來不輕松也未必是好文章。通俗易懂和膚淺是兩回事，存在本質區(qū)別。深刻豐富與晦澀難懂、故作高深也大相徑庭，看起來詞藻華麗、深不可測，其實是虛偽的崇高。如今書籍種類繁多，閱讀要有效率，“在吃第一口時發(fā)現(xiàn)雞蛋臭了，沒有必要吃完”。

    真正的文章應該深入淺出，亦莊亦諧，又不能絕對化。有一句名言說，“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，不幸的家庭總有各自的不幸”。好的文章不能整齊劃一，古人云：文無定法，行云流水。變化再多，概括起來無非是事、情、理、典、意五個要素。殊歸同源，不同的領域或專業(yè)有相通之處，經濟學家和藝術家看起來差異很大，其實未必。馬克思《資本論》中有很多極為生動的實例和妙喻，并非簡單枯燥的說教。薩繆爾森《經濟學》更具藝術色彩，像這類大部頭著作，讀起來并不讓人覺得累。老子《道德經》云：“治大國若烹小鮮”，何嘗不是一種藝術境界？有人詬病電視劇《大明宮詞》中的人物對白，大量排比句，不斷鋪陳，顯得深沉，難免造作虛偽，一個個太監(jiān)、宮女說出的話語都充滿了哲思。魯迅說：“賈府的焦大，是斷然愛不上林妹妹的”，要和身份對應起來。一句話，理論要關注現(xiàn)實。

    筆者在自己所從事的“進出口貿易”教學中常感覺到，編教材和用教材存在對立矛盾。很多不從事教學而只管編教材的，紙上談兵，很多不適用。書法理論家不一定要完全考慮創(chuàng)作實踐，一味撇開，理論的價值體現(xiàn)在哪里？僅僅做一個象征體系的空架子，一個“飛機模型”？畢竟理論研究者相對只是少數，是為大多數從事創(chuàng)作者服務的，總是存在隔膜或者相互排斥，很不正常?，F(xiàn)實中還有一種現(xiàn)象，在核心期刊上發(fā)表一篇簡單書評甚至會議報道新聞，也會得到重視，是一個級別的象征，非核心的報紙，即使文章質量很高，也不予認可。眼下理論的權威沒有權威的理論，文章難讀，太玄、太空、太大、太虛，不考慮現(xiàn)狀，只管“研究”，做的越多越迷茫。無聊的發(fā)明雖然也是發(fā)明，但不能變成生產力。華而不實的理論確實也是理論，但不是我們需要的理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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