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建華：柔毫鐵筆見崢嶸
作者：俞建華

 　　——季關泉書刻作品讀后（代序）

　　如果說，一個人的藝術癖好是與生俱來的話，那么，他不會因生活道路的非理想化而失去對藝術的追求。而在日積月累的追求中，不但使自己能叩開藝術宮殿的大門，同時，也對業(yè)已行進著的生活道路顯得豐富多彩。
　　軍旅書法、篆刻家季關泉就是這樣一位藝術的執(zhí)著追求者。     少年時代的關泉是在清貧中渡過，僅是憑著愛好刻印的叔叔留給他的一副印床，就觸發(fā)了他潛伏著的藝術激情。奏刀刻石近三十年，成了他生命的重要部分。也由奏刀刻石而涉獵文字之學，旁及篆隸書法，使他積累起相當?shù)膶W養(yǎng)和磨煉了創(chuàng)作的能力。     在這過程中，部隊的工作調動，卻成了他學藝轉益多師的良機。因為在江南的不少城鎮(zhèn)中，都有一些未必擅大名、卻有真才學的書畫人才。他們不求聞達于名利場、鍥而不舍于翰墨林的品格和才情，無疑也熏陶了關泉，使他在浸淫于書刻活動的同時，也樹立起了人品和藝品、表現(xiàn)和服務之間的正確觀念。因此，書刻藝術不僅成了他充實自己、提升境界的工具，同時也成了他服務部隊、豐富軍營文化生活的利器。     關泉刻印筑基于漢印，追摹浙派、旁及缶翁，風格于謹嚴中見巧思，于精整中見蒼茫。這正得力于他對鄧石如、吳讓之與吳昌碩等篆書的學習。包世臣說，鄧石如的篆書“有縱橫闔辟之妙”；馬宗霍評吳讓之的篆書的特色是“長勢取姿”。至于吳昌碩，向渠謂其“以鄧法寫石鼓，變橫為縱”，所以形成了如符鑄所說的“結體以左右上下參差取姿勢，可謂自出新意”。歸納三家，可見均擅以筆勢的張揚來生發(fā)結體的變化。這對關泉的書刻創(chuàng)作無疑有直接的影響。     　　至于隸書，關泉對漢碑下過不少功夫，但似對清人之隸體會更多。為了增加隸書的現(xiàn)代表現(xiàn)力，他淡化了被人們捧為圭臬的以波磔為代表的漢隸點畫形態(tài)，直接以篆書之筆作隸，使篆刻中“分朱布白”的原理得以順暢地滲透到隸書中去，自有一種古媚勁健之趣生于筆端。我認為，所謂隸書的現(xiàn)代表現(xiàn)力固然不能定于一法，但由清人強化的“以篆作隸”之法無疑是最有活力而富氣勢的。所以說清隸是一座至今未能逾越的高峰，其內涵即在于此。關泉能較早地領悟到這一點，對其他書體的學習和運用，無疑有綱舉目張之功。如作行書，他吸取篆刻邊款的意趣而潤澤以篆隸之氣，頗有金石之味。     無論是刻印還是書法，除了精深地學習以漢印和“帖學”為代表的經(jīng)典外，時代發(fā)展所催化的審美情趣豐富化，也使書刻家的眼光投向了民間、甚至原始時期的文化遺存，從中汲取尚未受到文明“污染”的勃勃生機和新鮮形態(tài)，無疑是又一個藝術資源。書法史上的“碑學”興起，就是一個取法民間、上溯遠古的例子。然而，這個資源畢竟具有石武石夫混玉的性質，若不經(jīng)一番爬剔洗煉的工作，往往會菁蕪不分而買櫝還珠。如刻印，放棄可致金石氣的刀法而出之以“春蚓秋蛇”般的線條，來構成慵懶疲沓的結體造型，新則新矣，哪堪玩味。如書法，視民間書寫中的病筆劣形為“新理異態(tài)”的妙用，就大謬不然了。其實，我們平時高喊的“弘揚傳統(tǒng)”，就是要落實到我們?yōu)閭鹘y(tǒng)做了增益工作，還是做了損傷活動的高度來認識，而不能硬塞破爛給傳統(tǒng)而自詡為是對傳統(tǒng)的推陳出新。一個寬容而多彩的世道，更要求我們以正確的觀念和方法去對待這個課題。這些想法，關泉與我也作過不少探討，但我們想，時間如淘沙的大浪，它是有主張的，傳統(tǒng)就是要在“魚龍混雜”中純化、前進的。關泉的目標自然也是想在增益?zhèn)鹘y(tǒng)上多作貢獻。     　　我想，不僅僅滿足于技藝層面上學藝的關泉，不妨聽聽黃賓虹先生這些話：“畫格當以士夫畫為最高，因其天資、學力、聞見、鑒別與文人不同。文人畫不必天資聰敏、學力深厚、聞見廣博、鑒別精審，茍能明通用筆用墨之法，即章法不穩(wěn)，不至惡俗，已勝于作家之精能。”我認為，不管士夫畫、文人畫，必要的藝術天資還是需要的，“明通”用筆用墨之法的要求也是相同的，不同的是，“聞見廣博、鑒別精審”的修養(yǎng)能提升畫家的品位。　　“聞見”和“廣博”即是要求從藝者必須具有精深的審美鑒賞力，從而豐富自己的審美表現(xiàn)力，才能在浩渺的翰海中不被迷失而乘風破浪。黃賓虹又說：“古人作畫，必崇士夫，以其蓄道德，能文章，讀書余暇，寄情于畫，筆墨之際，無非生機，有自然而無勉強也。”就更有道德修養(yǎng)上的要求，而這道德要求不是空泛的說教，而是可以跡化為藝術上的品格表現(xiàn)。我想，在創(chuàng)新求變風氣日盛的今天，如何取法、如何融會，都聯(lián)系到對傳統(tǒng)的態(tài)度，是為傳統(tǒng)的弘揚添磚加瓦而展示自己的風采，還是以損礙傳統(tǒng)為代價來揚名立萬，其中就有一個具有道德內涵的責任感在起作用。這也許也為關泉所關注的吧。我想，對于一位有志于弘揚書刻藝術的人來說，不僅僅滿足于對技藝的玩弄和“驚世駭俗”的表現(xiàn)，關鍵還是要從游藝進道的高度來要求自己，才是一位的有責任感的藝術家。我想，關泉是會這樣做的。

俞建華
  二00四年八月一日

Tags：鐵筆   崢嶸   俞建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