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渭《水仙圖》

　　楊云祥

　　“悲壯淋漓，文如其人，且令天下后世負才不遇者讀之，一齊下淚。”清代林云銘如是評價袁宏道的《徐文長傳》，我在看此文時也欲哭欲憤，我雖不才但也經(jīng)歷過許多生存的艱辛，故掩卷而悲尤甚。

　　生死有命天注定，這“天”就是一個人生活在現(xiàn)實的特定生存時段中的諸多因素，還有與自己秉性、追求的矛盾反差。人常說“生不逢時”可能就有點天才的命運必逢多災多難吧，也會有超越當時的認知而使人無法接納的原因。盡管坎坷窮苦，卻不耽誤天才留下許許多多寶貴的藝術(shù)精品。但不能否認的是，他們也會無意識地把生存艱辛的感受與悲憤的怨氣在作品里發(fā)泄出來，我們在欣賞其藝術(shù)成就的精華之外，也會看到他的作品圖式里的筆墨遺憾和痛苦、無奈。

　　徐渭（1521—1593）是中國文化史上一個天才藝術(shù)家，其書法、寫意繪畫、詩詞、文章、戲曲無一不精，這樣的天才命運如此多舛恐怕也是歷史上少見。8次鄉(xiāng)試無一中，曾做總督幕僚，因政局變幻而致精神失常，自殺多次未果。后疑傷妻而入獄，獲釋后生存艱辛。友人相助旅游作畫，直抒胸臆，學養(yǎng)的深厚使他畫作條框較少，天才的特征就是以才情揮灑，用心性入畫?！皯蜃鲿?，筆意奔放如其詩，蒼勁中姿媚躍出……間以其余，旁溢為花鳥，皆超逸有致?！保ā缎煳拈L傳》）連齊白石也甘心做“青藤門下狗”，可見他的繪畫藝術(shù)在中國美術(shù)史上的巨大影響。

　　我不想重復以往論述徐渭的那些褒揚老調(diào)，而是從直觀畫面的角度談談一己的感受，說明徐渭的悲憤與尖刻之筆痕既是一個人情感的發(fā)泄，也包含著“晚年憤益深，顯者至門，或拒不納”（《徐文長傳》）的高傲孤僻。

　　《雜花卷》的梅花圖局部可以說是徐渭藝術(shù)美感與人格的自我寫照，剛毅勁拔有余，柔韌嫵媚略欠，尤其是那斜橫的枝干，感覺到他內(nèi)心的貧瘠感。畫面左角的筆畫較凌亂，似乎有些茫茫然的不知所措。

　　《水墨花卉卷二》雖然奔放大氣，可潦草、單薄的潑墨技巧弱化了物象形體、空間的渾厚感，尤其是荷花的寥寥數(shù)筆，視覺上有點草率且過于隨意了，足見其才氣過剩，穩(wěn)健不足，可能與他生存飄零的不安有點關(guān)系吧。

　　《水仙圖》看上去挺好，把竹子、水仙湊合在一起，也有雅致瀟灑的韻味，但沒有寬厚與苗條的形體之對比，反而使畫面的飄逸過頭而缺乏了質(zhì)樸大氣的豁達感。

　　《雪蕉梅竹圖》的局部顯示了他性格里的缺陷，大刀闊斧的憨直用筆表現(xiàn)芭蕉的葉片，背景的淡墨鋪染留白，使畫中物象有了前后的關(guān)系，問題就在于留白的形狀尖銳，使我聯(lián)想起他拿錐子刺向自己的耳朵僥幸未死的情景；畫中穿插的梅花因過于小弱而缺乏嫵媚的美感，這樣的畫面效果不能使我們在看畫時心情放松下來，我不喜歡這張畫，苦寒過多就叫人難以忍受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袁宏道在《徐文長傳》里用“奇其才”“益奇之”“好奇計”“詩文奇”“病奇于人，人奇于詩”“無之而不奇，斯無之而不奇也”8個奇字描述了徐渭的多才多藝，老天給了他這么多的藝術(shù)靈氣，可是老天又不開眼，讓他的人生處處都充滿了坎坷與荊棘，“不得志于時，抱憤而卒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