會心不語拈花笑----張哲篆刻
作者：陳根遠

　　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(jīng)》,簡稱《心經(jīng)》，是流傳最廣的一部大乘經(jīng)典，它以原始佛法為基礎(chǔ)、大乘空義為靈魂，雖然僅260字，在汗牛充棟的佛教經(jīng)論中字數(shù)最少,卻是最精要的佛法概論與修行的指南。有人說，五千字的《金剛經(jīng)》是六百卷大般若經(jīng)的濃縮，而260字的《心經(jīng)》則是五千字《金剛經(jīng)》的精華?！缎慕?jīng)》在中國大約有18種譯本，其中以因《西游記》而婦孺皆知的唐代高僧玄奘260字譯本最為簡潔明晰。至于《心經(jīng)》的注疏，自古以來更逾百家，其研究之眾與傳誦之廣于此可見。

　　中國的印章藝術(shù)峰回路轉(zhuǎn)、生生不息三千年，元代以降，由于文人書畫家的介入與引領(lǐng)，印章藝術(shù)轉(zhuǎn)為自覺的篆刻藝術(shù)。此際，東漢傳入中國的佛教早已完成中國化，而成為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，上至帝王文士，下至販夫走卒，無不受到佛教文化的深深影響。于是佛教章句自然成為印章的方寸天地常常鐫刻的內(nèi)容，而其中玄奘翻譯的佛家首屈一指的經(jīng)典《心經(jīng)》又成為刊刻佛經(jīng)內(nèi)容時的首選。遠的不講，從近代的篆刻大家方介堪，到當代的印壇俊彥，刊刻《心經(jīng)》組印者，為數(shù)不少。應(yīng)該指出，敢于問津50余方組印（每句一?。┛痰挠〖掖蠖喙αΨ欠?。50余方印章一字排開，能否通過每個方寸天地展現(xiàn)出環(huán)肥燕瘦、夏云秋雨的大千變幻之美，對一名印人篆刻語言的駕馭能力是極其嚴峻的挑戰(zhàn)。功力稍有不抵，思維稍有懈怠，印章間面貌的雷同馬上會讓觀者感到“黔驢技窮”式的單調(diào)而興味頓消。

　　昨日，張哲兄拿來他積半年之力，精心刊刻的一套《心經(jīng)》組印，摩娑方圓各異、色彩斑斕的每方印章，品讀諸體備陳、篆法繽紛的不同篆刻，我心中有一種久違了的感動，默默感謝他為印壇奉獻了一組令人美不勝收的華章。

　　終南印人張哲浸淫篆刻已近二十年，性情通靈、幾近天真的他進入篆刻的神奇天地后，有幸從游于著名的篆刻家、教育家趙熊先生，在趙先生耳提面命和自己不懈地努力下，一路走來，他的篆刻已取得了第八屆全國書法篆刻展“全國獎”等驕人成績。他的篆刻屬工穩(wěn)一路，尤長于圓朱?；赝麆倓傔^去的20世紀，圓朱文印這一篆刻藝術(shù)形式得到了空前的發(fā)展，形成了王福庵、陳巨來兩座并峙的高峰。陳巨來以元代細朱文印為藍本，創(chuàng)作中更多地保留秦小篆的原生形態(tài)，結(jié)體輕盈曼妙，章法空靈剔透，線條光潔細潤。而王福庵一系借鑒漢摹印篆的字法特點，印作結(jié)構(gòu)縝密整齊，線條燥中寓潤。張哲對王福庵、吳樸堂一脈的“鐵線”與趙叔孺、陳巨來一脈的“圓朱”的美學(xué)意蘊均有深刻的理解，但他從不滿足于此，而是不斷遠溯漢滿白（如“遠離顛倒夢想”）、漢玉?。ㄈ?ldquo;舍利子”）、漢鳥蟲（如“究竟涅槃”）、漢朱白相間（如“是大明咒”）、漢金文（如“故知般若波羅蜜多”）、漢瓦當（如“舍利子”），近取晚清吳讓之（如“無智亦無得”）、黃牧甫（如“無掛礙故”）、當代喬大壯（如“乃至無老死”），更注意到金文在破解和豐富圓朱文風格印章創(chuàng)作中的可貴意義（如“亦無老死盡”）。正是在這種“法古今完人”的開闊視野下，我們看到了張哲上下求索的可貴結(jié)晶――這套《心經(jīng)》印譜，聆聽到“究竟涅槃”落英繽紛的線條交響，感受到“舍利子”珠圓玉潤的圣潔，慨嘆于“能除一切苦”篆法的精整與突出印文的匠心……當然，這套組印絕不是各種篆刻法式的簡單拼盤，張哲早已將他們統(tǒng)攝于自己典雅精整的印章美學(xué)追求之下，實現(xiàn)了外在形式的多樣性與內(nèi)在精神的統(tǒng)一性的完美結(jié)合。

　　晚清篆刻宗師趙之謙在批評當時印壇時說：“古印有筆尤有墨，今人但有刀與石。”如果我們將他的觀念加以泛化，我想說張哲的這套組印在筆墨（篆書書法）、刀（刊刻）和石（印材）諸方面皆可稱為精品。組印在邊款上五體必具，形式多樣。印材的遴選，高低胖瘦，黃綠朱白。古人嘆“石不能言最可人”，張哲兄《心經(jīng)》組印庶幾得之矣！

　　張哲開始刊刻這套組印時，他的女兒出生了。半年以來，他一方面精心照顧女兒，一方面認真地刊刻組印中的每一方印章，有時一方印章要刻四五遍。趙之謙當年曾講：“息心靜氣，乃得渾厚。”顯然，沒有深厚的篆刻造詣，不能為此《心經(jīng)》組印；沒有寧靜安詳?shù)男木?，無法問津此《心經(jīng)》組印。此套《心經(jīng)》組印堪稱是張哲的另一個孩子，就像篆刻是他另一種形態(tài)的生命。作為印友，我不想說張哲的這套組印是歷來《心經(jīng)》篆刻中的經(jīng)典；作為印史研究者，我必須說張哲的這套組印實為當代《心經(jīng)》篆刻中的可嘉創(chuàng)獲。

　　精誠所致，金石為開。善哉，善哉。

 丙戌盛夏于西安碑林
（陳根遠 西安碑林博物館研究員、金石專家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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