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冠中“不合時宜”的書房 



    白雪，灰天，不算明亮的上午，我去方莊。轉(zhuǎn)進芳古園顯然有些年頭的小區(qū)大門，就見到散步歸來的吳冠中。很意外，居然沒穿那雙傳說中的“運動鞋”。我喊了一聲，他回過頭，“我正要回家等你呢?！睒堑览?，我們還說了些什么，終是記不起來了。 



    那是2004年冬天，在一家出版社做編輯的我，為一本梵高傳記作序之事，幾次電話驚擾他。我驚訝于吳冠中那么大的一個畫家，只要是上午的電話，準(zhǔn)是本人接聽，“喂……”“我是?！薄瓗状谓涣飨聛恚疑踔两ㄗh他在舊稿《談梵高》的基礎(chǔ)上新寫一篇……直到那天拜訪，我徹底打消了這一冒失的念頭，用了很早之前的底稿。 



    圖書出版后，細(xì)心的讀者還是發(fā)現(xiàn)了幾個修訂過的地方。一名遼寧的讀者甚至專門來信，比照新舊稿勾畫出改動之處，以為是我的編輯失誤。他不知道，那是吳冠中在打印紙上，一字一句的最終修訂。 



    想起來，那天是依出版要求，去取他的修訂稿與授權(quán)簽名。 



    他把畫室當(dāng)書房 



    吳冠中是有書房的，用了家中光線最好的一間房子，兼做畫室，也不過10平方米的樣子。三層鐵皮書架，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卮a著書。那一天，我居然在他的書架上，發(fā)現(xiàn)了幾種魯迅《野草》的版本；老桌子上放著一本16開的冊子，似乎是一位畫家的手札，記不得了。他將最奢侈的一個角落，留給了長方形的大木板——那是他的畫板，順手位置，放上作畫器具。那一天，我看到一冊書法，不知是誰的，攤開了，擺在那里。 



    “你見過那些畫家的畫室吧？我的這么小，不合時宜啊?！彼π?，“我這是書房，很多畫家只有大畫室，沒有書房?！辈恢獮楹危@句玩笑話，每次見到“大畫室”，我都會想起來，也就記住了。 



    我以為，他會活很久。清癯的老人，在方莊的一個老小區(qū)里，傾心照看臥病在床的妻子，清晨出門散步，隨手將垃圾扔進樓下的垃圾箱里……特意找出那本我責(zé)編的《尖叫的耳朵——梵高的藝術(shù)與生活》來，看了下出版日期：2005年1月第1版；再找經(jīng)數(shù)次訂正，末尾簽著“吳冠中”三字的《談梵高》打印稿：2004年12月6日……還有一張稿費收條，卻是怎么也尋找不見，不知夾進了哪一本書里。 



    應(yīng)該就是這一天了，2004年12月6日，我見到了他；2010年6月25日，在人間活了91年的他駕鶴西去；2010年9月10日，照舊陰沉的星期五，我陪來昆明講學(xué)的李銀河去景星花鳥市場轉(zhuǎn)，忽見緩慢行走的老太太頭頂，一塊抽象民族圖騰扎染布，那么像是吳冠中的作品……突然想起他來，這個不屈的老人，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，他讓兒子轉(zhuǎn)告那些他來不及說再見的朋友和讀者：“你們要看我就到我的作品里找我，我就活在我的作品里?！?nbsp;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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