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拆遷留下的一片廢墟背后，觀復博物館孤獨地佇立著。本報記者 王苡萱 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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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因為拆遷，創(chuàng)辦14年來已經(jīng)搬過兩次家的國內(nèi)首家民辦博物館——觀復博物館再次面臨搬家的尷尬，館長馬未都建設一家永久性博物館的夢想，仍面臨諸多難題。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北京多家民辦博物館傳出經(jīng)營困難的消息。

    作為文博領(lǐng)域的一支新軍，目前民辦博物館生存狀況如何？它們在發(fā)展過程中面臨哪些難題？為求生存又做過哪些嘗試？

    觀復成“孤島”

    觀復博物館搬到現(xiàn)址朝陽區(qū)金盞鄉(xiāng)金盞南路18號已經(jīng)6年了，然而，始于去年下半年的拆遷讓它成了“孤島”。

    出了東北五環(huán)，離開機場輔路右拐往東，路邊不時出現(xiàn)拆遷留下的大片廢墟，斷瓦殘垣間，只有一座圍墻上爬滿藤蔓的小院突兀地立著。這個小院便是觀復博物館。

    “觀復”二字，出自《道德經(jīng)》?！坝^”者，看也，“復”者，一遍又一遍。馬未都說，世間萬物你只有靜下心來一遍又一遍反復仔細觀察，才能認清它的本質(zhì)，觀復博物館由此得名。

    拆遷者已然兵臨城下，小院里的清幽寧靜還能維持多久，馬未都心里也沒底。他說，另找地方建設新館、搬家、布展，大概需要三到五年時間。

    按照朝陽區(qū)政府的部署，這一地區(qū)的房屋拆遷騰退，應于今年6月底之前完成，目前這一時限已經(jīng)過去一個多月，周邊村民也都早已拆房走人。

    馬未都很忌諱被人稱作“釘子戶”，他一再強調(diào)當?shù)卣畬τ^復博物館搬遷之事十分重視，雙方正在協(xié)商中。

    1997年1月在琉璃廠開館、2001年1月遷至朝陽區(qū)南小街竹竿胡同、2004年8月搬到東北五環(huán)外，觀復博物館創(chuàng)辦十多年來聲名日隆，在地理位置上卻日漸遠離城市中心。沒有自己的固定館舍，成了觀復博物館發(fā)展過程中的一個大問題。

    馬未都說，他的終極目標是將觀復博物館建成一家中型偏大的博物館，面積在30000平方米左右。建設這樣一個博物館，馬未都首先需要一塊合適的地方，“位置太偏不行，觀眾來不了。最理想的是在哪個公園里找塊地，環(huán)境好一些。”

    馬未都說，他跟有關(guān)部門提過多次，但新館地址至今沒有著落。

    家藏寶貝門庭冷落

    各家民辦博物館面臨的困難或許五花八門，不過在馬未都看來，這些經(jīng)濟上的困難都是很容易想見的，抑制民辦博物館發(fā)展的根本問題和瓶頸是法規(guī)和制度的不健全。

    身份，一直是馬未都十分在意的大問題?！懊褶k非企業(yè)”——這是一個被他認為既概念含混，又帶著歧視意味的身份。

    “民辦博物館不是企業(yè)，這我知道，可是你得告訴我民辦博物館是什么。就好比你發(fā)我一本護照，你得告訴人家我是哪國人，不能寫‘不是日本人’。”馬未都說，在國際上，博物館的概念是非常清晰的，無論國有、民辦都是社會公益組織，或者叫非營利機構(gòu)，我們的民辦博物館卻成了一個“什么都不是的單位”。

    馬未都認為，身份問題給民辦博物館的生存造成了諸多困難，“它不是企業(yè)，因此沒法經(jīng)營，而民辦博物館的生存是需要經(jīng)營的?！睘榱松?，博物館只能另外成立公司來搞經(jīng)營，可是多一個機構(gòu)就會多很多支出。另一方面的問題是，“民辦非企業(yè)”這樣一個身份讓民辦博物館在對外交流時往往無法與對方銜接。

    馬未都說，他從有關(guān)部門獲得的消息是，這一問題有望很快得以解決，“聽說有可能叫‘民辦事業(yè)單位’，和國有博物館一樣，屬于事業(yè)單位，只是資金來源不一樣?！?/p>

    身份之惑

    準入門檻過低，在馬未都看來，是造成民辦博物館無序發(fā)展的另一個問題。目前，針對博物館館舍面積、人員、開放時間等都沒有全國統(tǒng)一的硬性指標，很多民辦博物館條件簡陋，達不到開放要求。他見過的一個最極端的例子是，有人將自家陽臺封起來，就號稱是個“酒瓶博物館”。

    “門檻非常低，猛一看似乎對民辦博物館的發(fā)展有好處，其實是害了民辦博物館?！瘪R未都說。

    今年2月，國家文物局等7部委印發(fā)《關(guān)于促進民辦博物館發(fā)展的意見》。該意見指出，要規(guī)范民辦博物館準入制度，加快出臺《博物館條例》，完善博物館管理基本制度體系，明確民辦博物館與公立博物館同等的法律地位。文物、民政行政部門制訂民辦博物館登記管理辦法，細化民辦博物館準入標準，完善審批程序，健全民辦博物館準入制度。

    只比觀復博物館晚半年開館的古陶文明博物館，同樣面臨用地問題。目前，這家博物館藏身大觀園北門的一間地下室內(nèi)，展廳面積約400平方米。該館館長路東之表示，因為是租的房子，小到漏水等問題都只能謀求協(xié)商解決，大如擴改建則根本無任何可能。

    路東之說，他一直想找塊地，建設一個永久性的博物館，可是至今未能如愿，“好的地塊，價格不可承受?？墒腔拇鍟缫埃m合建博物館嗎？短期租塊地，就像觀復博物館，說不清哪天就得搬遷，受得了嗎？”

    依靠馬未都的人氣，觀復博物館雖地處偏遠卻參觀者甚眾，目前每年參觀人數(shù)在5萬人左右，接近首都博物館參觀人數(shù)的三分之一。該館工作人員崔女士說：“很多人就是沖著馬先生來的，每次馬先生的電視節(jié)目一播出，我們這里的客流就會有明顯增長?！?/p>

    地理位置比觀復博物館優(yōu)越得多的古陶文明博物館，則因比較專業(yè)來者寥寥，很多附近居民都對這位多年的“鄰居”知之不多。

    沒有穩(wěn)定的客流，也是地處朝陽區(qū)高碑店民俗文化村的北京科舉匾額博物館必須面對的問題。該館館長姚遠利介紹，科舉匾額博物館于2007年10月開館，一開始經(jīng)常有學校組織學生集體前來參觀，客流量相當可觀，按照當時的情況，單靠門票收入一項，就差不多能維持博物館的運營。可是去年的甲流疫情讓學生游銳減，今年接連發(fā)生的校園安全事件更是雪上加霜，失去學生客流的科舉匾額博物館一下子門庭冷落。

    姚遠利說，他們開始搞民辦博物館時都比較自信，以為有那么多寶貝，一定能吸引很多人，賣賣門票，搞搞紀念品，就能保障基本運營。現(xiàn)實情況卻出乎他們預料，參觀博物館遠沒有成為一種習慣。

    姚遠利表示，在全國，因經(jīng)營困難而被迫關(guān)?；虺鍪鄣拿褶k博物館不在少數(shù)，他的科舉匾額博物館，目前也只能依靠自己手下一家規(guī)模不大的企業(yè)供血生存。

    在北京大大小小數(shù)十家民辦博物館中生存無虞的，恐怕惟有中國紫檀博物館。憑借該館館長、全國政協(xié)委員、香港富華國際集團主席陳麗華的經(jīng)濟實力和政治資源，紫檀博物館不僅一開始就建成了富麗堂皇的永久性館舍，且順利入圍國家4A級旅游景點，率先開啟民辦博物館進入旅游業(yè)的先河。

    不過擁有這種便利的，在民辦博物館中絕無僅有，以至多名民辦博物館負責人在談及紫檀博物館時都會對它另眼相看：“人家那條件，咱們比不了?！?/p>

    求生的努力

    不靠財政撥款、不靠企業(yè)輸血即能維持觀復博物館的收支平衡，這是馬未都十分自得的一個成績，“全國國有、民辦博物館加起來兩千多家，能做到我這樣的，獨此一家！”

    據(jù)介紹，目前觀復博物館每年的基本運營費用在七八百萬元，收入則主要來自三大塊：門票約占運營費用的三分之一；此外，觀復博物館常年為民眾提供多種服務，如講座、文物鑒定、場地出租、會員年費等，這些創(chuàng)收占博物館收入的大頭；第三塊則是品牌輸出，馬未都舉例說，觀復博物館很快要在哈爾濱開一家分館，該分館為哈爾濱地方政府全資擁有，但會向他們支付一定的品牌使用費。

    6月9日，馬未都宣布創(chuàng)建觀復文化基金會，把他30多年收藏的文物全部捐給觀復博物館，由基金會統(tǒng)一管理。

    觀復基金會將接受社會捐贈，借鑒國外同類藝術(shù)基金會的管理模式，打造自己的公益文化品牌，探索適合中國博物館的運營模式。馬未都說，觀復基金會是一個盈利不分配的機構(gòu)，盈利多少都會用在博物館的建設上?；饡着邮艿木杩畛^1000萬元，他希望基金會慢慢做強之后，自己能逐漸隱退，完全由基金會負責觀復博物館的運營和發(fā)展。

    馬未都相信，隨著人們觀念的轉(zhuǎn)變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愿意將自己的終身積淀拿出來，捐給公益組織投入文化事業(yè)。

    不過，在姚遠利看來，觀復博物館目前比較良好的運營狀態(tài)以及觀復基金會的成立，都和馬未都本人的知名度、影響力密不可分，這和紫檀博物館在政、商兩界的便利一樣，是其他民辦博物館不可比擬的。

    更多的民辦博物館在經(jīng)營困難無以為繼時，還是會寄希望于政府部門的援手，情況嚴重的則只能關(guān)?；虺鍪邸?/p>

    今年全國兩會期間，姚遠利發(fā)文呼吁，面對眾多民辦博物館極度窘迫的現(xiàn)狀，政府應嘗試以租賃其文化資源的方式對其進行救助。

    曾長期分管博物館工作的國家文物局原局長、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理事長馬自樹認為，在國家逐步加大對民辦博物館支持力度的同時，民辦博物館本身也要從多方面尋求突破。首先，政府可更多嘗試“民辦公助”的形式，根據(jù)民辦博物館藏品、影響力等情況，對其進行全部或部分資助。其次，托管也是一種可以考慮的方式，由政府部門給大型國有博物館一些政策支持，讓它們以辦分館的名義去托管那些經(jīng)營困難的民辦博物館，以提供資金、技術(shù)、人員等方面的幫助。更重要的則是要引導民辦博物館走社會化之路，將它們交給專業(yè)的NGO組織去運營管理，同時，NGO組織可以吸收民間資金?！罢移髽I(yè)資助、認養(yǎng)、冠名都可以?！?/p>

    不過，馬自樹坦言，有兩個方面的情況對民辦博物館的社會化構(gòu)成制約，一是我國NGO組織還不發(fā)達，二是很多民辦博物館的所有者不愿意放棄自己的所有權(quán)，“養(yǎng)不好，又放不下，這是一個問題?！瘪R自樹表示，NGO組織的培育和人們觀念的轉(zhuǎn)變都需要時間。

    歐欽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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